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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兼談記錄片《動遷戶》的創作過程 作者 曹夢醒
【神洲特稿】這座城市著名的日本街,始建於上個世紀的二、三十年代,建筑非常有藝術特色,無論從建筑美學角度,還是從影視美學角度,都有典型的藝術特徵。 二十年前曾有電影、電視劇組把這兒作為素材外景地,2004年10月份該地全面動遷,幾十棟日本房要全部拆除。

2004年8月, 為最後一次記錄這些具有很強審美價值的建筑,我開始由外景拍攝,轉入內景拍攝,這些老房子外部結構有“回”字型、“口”字型、“船”樓等結構,內部有“中 心放射性”樓梯形、“內部迴廊花園”型等形式。當時已經租到、買到房子已搬走的人家已超過百分之六十,動遷單位對未搬走的住戶在做著各種說服工作,對扛著 攝像機到處拍攝的我,非常敏感,不允許我拍攝,我只好甩掉三角架,單機游動與之打游擊。


圖1 三樓平臺上的房天明

一、 故事的產生

動遷戶們看到我在拍攝,以為是電視臺的記者,紛紛圍上來向我訴說自己的苦衷,我越解釋我不是記者,只是收集資料,他們越覺得我這個“記者”來頭越大,索性我也將計就計,去探究他們的苦衷。
因沒有三角架,又有人阻止拍攝,心裏又緊張,進入一幢樓的門房、轉入內庭的長鏡頭顯得搖搖晃晃,當我走上一幢放射狀樓梯的“回”字型樓房時,房天明進入了攝像機鏡頭。
他的家在三樓,面對攝像機,他毫無其他動遷戶的猶豫和膽怯,像已導演好的演員進入劇情一樣,講起話來,絲絲入扣,有理有據,邏輯性很強,以至該片在北京一家DV吧放映時,有人提出有“導演”的痕跡,不真實。(圖1)

此 時,我是開機以移動鏡頭的運動形式拍攝,從一樓向上走到二樓時,一個搖鏡頭把房天明納入鏡頭,因為我的目的是要拍攝建筑,儘量避開人,當我想辦法避開他 時,看見攝像機的他直視攝像機,大聲說:“我說兩句?大哥”一種直覺告訴我,這個人肯定有“戲”,馬上把鏡頭推了上去,給了他一個好的構圖(橫的鐵欄杆與 豎的木桿,把他放在三分之一處)。(圖2)

為穩定畫面,我抱著攝像機想儘量平穩一些,但始終沒有另起畫面(開關機),隨著他要我 到他家看看的邀請,我便直上三樓,在他的引導下,進入他只有13.23平方米的昏暗的家,因設定的光圈是手動的,所以由室外進入室內,光線變暗,色溫也有 變化,畫面噪點加大,為保持鏡頭的連貫性,我仍未關機,而是調整光圈。(圖3)


圖2 動遷戶


圖3 動遷戶

 

這是一個簡單不能再簡單的家,一張床,他患病的母親住,他住在床上邊打的吊鋪上,只有一臺14英吋的黑白電視機,再沒有一件像樣的傢俱,衣物、炊具散亂的堆放著,廚房不足1平方米,是在門口搭建的。已經停水停電了,現在用的水是從附近工廠要來的,電是從別處拉來的。

因 不具備基本的生活條件,他的母親被姐姐接走了,但在他母親的床上還住著一個無家可歸的朋友,似乎這位朋友把這兒當成了他決好的避難所,當時因為這個人一直 和我講話,拍了他幾個鏡頭,原計劃不想用,而後期剪輯時,我決定一定要用,用對比蒙太奇的辦法,用這個朋友的襯託,刻畫房天明的“難”,並不是這個社會背 景下的最困難的人,因為這個人是無家可歸者,比房天明畢竟能得到8萬元拆遷補償款還要艱難。(圖4)(圖5)

 


圖4 動遷戶


圖5

 

為 取得好的拍攝效果,我把房天明引到室外交談,此時,我對房天明有了一個大概瞭解:他因搶劫盜竊,1982年被判刑11年,離婚,至今沒找到工作,靠 1947年參加革命工作的母親每月600餘元退休金生活,面對當地每平方米7、8000元左右的房價, 8萬元左右的拆遷補償款買不到房子。看著鄰居一家家的搬走,他心急如焚,沒有單位,貸不到款,馬上就要進入冬季,怎麼辦?

能搬到條件好一點的地方住,這是希望,買不起房子,這是無奈。在喜憂參半的心態下,站在夕陽西下正好分割頭部的位置,恰到好處。此時,處於對他的同情,構圖時,我把其面向的空間處理的很小,深化了主題。(圖6)(圖7)

 


圖6 動遷戶


圖7 動遷戶

 

在 此段落中,房天明侃侃而談,我問他去沒去找有關單位,他說:“他們要拆我的房子,他們應該來找我”,問他為甚麼不找工作,因甚麼事進的監獄……他毫不掩 飾,實話實說,真實可信,且沒有一絲的做作和猶豫,以至一些人看了該片後說,這個人太精彩了,記錄片中少有這樣的角色,問他“多大年齡”一句,他回答三 句:“我今年45,屬耗子,60年生的”,絕沒有以往採訪要“摳”素材的憂慮,反倒讓我“詞窮”。 (圖8)

<加圖片 開始 –>

 


圖8 動遷戶

 

北方的冬天很冷,已經進入取暖期了,我來了幾次想看看房天明找沒找到房子,在這兒借宿的朋友說,房天明幾乎天天都要去房價便宜的城鄉交合處看房子,想用這8萬元錢買一處能住的房子,可到現在也沒能找到。

要 過年了,周圍孩子們放鞭炮噼裡啪啦的聲音,加重了“年”的味道,可這次我還是沒見到房天明,他的朋友說,房天明去他姐姐家了,看看媽媽能不能回來過年。此 時拍攝的畫面有電爐子、遊戲機的幣子、二鍋頭酒瓶子、老式煙斗。落滿灰塵放在窗戶把手裡的壞燈泡、透過窗戶後面的高樓大廈、零亂的家甚等,在這裡,我覺得 房天明是一個有血有肉、實實在在的一個社會層面上的人,不可能沒有缺點,令人厭惡的“高、大、全”式的完好處理不真實,那麼,抽煙、喝酒、玩遊戲,不會料 理生活,或者好吃懶做,這就是活生生的房天明,這樣的人也要有自己的生活空間,社會是人的社會,社會的複雜性本身就包括這樣的群體。(圖9)(圖10)

 


圖9 動遷戶


圖10

 

過年了,房天明家周圍的人家基本上都搬走了,這個中心樓梯的鐵欄杆也被收破爛的人砸掉賣了廢鐵,連房天明家門前的水缸也丟了,可是為了過年,房天明還是在他家的門上貼上一個大大的“福”字(圖11)。

附近的日本房都被剷平了,只有房天明家的一處被砸的破爛不堪、殘缺不全的小獨樓在高樓大廈的映襯下,就像街頭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在怯懦地伸手向路人乞討一樣,在北風呼嘯和喜慶的鞭炮聲中顯得愈發孤寂……(圖12)

 


圖11


圖12

 

轉年的夏天,我又來找房天明時,這個小洋樓不見了,在滿是瓦礫的空地上,有人搭起了一個爐灶,做飯的人說,聽說過房天明這個“釘子戶”,可他現在在哪兒,他也不知道。

(未完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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